爭議下的AI“復活”親人服務:有團隊半年多接600余單,有人擔心會陷入更大空虛
在很多失去親人的人看來,AI技術給他們帶來了很多的可能性:通過AI技術,他們能夠和去世的親人對話、視頻,甚至獲得24小時的陪伴……這給了他們一個寄托思念的方式。
但這項技術也帶來了更多的爭議,一些人質疑通過AI所“復活”的親人是否能被接受,是否會讓親屬一直沉溺于悲傷無法自拔;同時也有人擔心這項技術會帶來詐騙、隱私泄露等風險。
生成式AI技術的發展浪潮之下,與逝去的親人“再見一面”似乎日漸成為可能。張澤偉所帶領的團隊,就是相關服務提供方之一。在張澤偉看來,有相關需求的人數逐漸增多,半年多的時間,其團隊已經接到了600余單訂單,每天都有不少人向他們咨詢相關事宜。
資料圖片 文圖無關 圖據圖蟲創意
失去親人后
有人用AI“復活”獲得慰藉
有人害怕陷入更大的空虛
對于突然失去父親的小張來說,痛苦是她這段時間最常感受到的情緒。看到父親曾經坐過的沙發,或是無意中點開和父親的微信聊天框……她的眼淚會止不住地流下來。
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害怕影響她,小張只能自己消化這些情緒。難過時,她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遍一遍地翻看自己和父親的聊天記錄。
小張記憶中的父親,并不是一個完美的形象,比如他不愛做家務、總是在外面打牌。但當父親突然離去之后,小張更懷念的還是那個值得依靠的臂膀、催她早點回家的電話、總是削好皮的蘋果。
直到在短視頻平臺上刷到有人提供AI“復活”親人的服務,小張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很快下了單。“我很想再看到我父親,即便知道那是不真實的東西,但是我還是很渴望再聽到父親對我說話。”
花了200多元,提供了父親生前的錄音和照片,還有她希望聽到父親說出的話,幾個小時之后,小張得到了一個視頻。視頻里,父親微笑著對她說著話,短短幾十秒的視頻,小張看了幾十遍。
小張說,能聽到父親再次和自己說話,就是她眼下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她能從中得到慰藉,更好地走出陰影,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節奏中去。
而小何卻沒有勇氣去嘗試這一切。從小帶他長大的姥爺在兩年前因癌癥去世。剛開始,小何并沒有感到特別難受,反而覺得姥爺可以不用再被病痛折磨,是件好事情;但后來,經歷過被裁員、和女友分手等波折,他開始無比思念那個在小時候接送他上下學、給他買糖葫蘆吃的姥爺。
2023年初,小何刷到了一個視頻,博主在視頻中用AI技術“復活”了自己的奶奶,并且和她進行“對話”。這瞬間讓小何燃起了希望,他渴望再見到姥爺,再和姥爺講一講自己這些年受到的委屈,再聽聽姥爺的嘮叨。
但小何終究沒有選擇用AI“復活”姥爺。他說自己想了很多,那段時間很糾結,一方面他對姥爺的思念讓他迫切地需要和姥爺再次對話,但另一方面他又清醒地認識到,AI終究是AI,AI是不會給他買糖葫蘆吃的。
“我有想象過那個場景,我和姥爺在屏幕上對話,但我也會意識到,這些終究是虛幻的,只是得到了那一瞬間的滿足。我害怕滿足過后也許會陷入更大的空虛,會讓我更直接地感受到姥爺再也回不來了這個事實。”小何說。
服務提供者:
會有資格審核并簽署協議
避免違法行為發生
對提供“數字永生”技術的AI團隊負責人張澤偉來說,選擇這項業務更像是一種機緣巧合。
“當時是一個朋友找到我們,說他的一位親人去世了,想辦法瞞著家里的老人,希望找我們通過AI技術把去世的親人‘復原’一下,從而安撫一下老人。我們就是從這個契機開始,走到了這樣一個垂直賽道。”張澤偉介紹道。
張澤偉展示“數字人”技術
張澤偉說,其團隊目前主要是做人工智能的研發和探索工作,在“數字永生”這個領域深耕,目前有三款產品,用戶選擇最多的還是“AI療愈”這款產品,半年多的時間已經接過600余個訂單。根據客戶需要的不同,每個訂單收費在5000元到1萬元不等,“有的人只需要聲音的克隆,有的需要面部的克隆,有的需要服務的次數也不一樣,價格也就不一樣。”
“AI療愈”具體而言,是根據相關人物的照片影像資料,建立面部模型,用聲音樣本進行深度模擬訓練,克隆人物音色,了解相關人物的個性和情緒,最后由團隊成員(有時會請專業心理咨詢師)“換”上這個形象,與客戶進行視頻聊天。張澤偉表示,實現這些,只需要一個1分鐘左右的全面面部視頻資料、一個比較優質的5分鐘以上的語音樣本,客戶就能夠看到一個和真人“近乎一模一樣”的親人形象。
在張澤偉的經驗中,選擇“AI療愈”的客戶主要有兩類:一類是親人去世了,怕家里的老人承受過大的心理打擊,接受不了,傷害身體,用這種方式來安撫老人;還有一類是通過這種方式假扮孩子的家長,來安撫希望看到家長但無法實現的孩子,給孩子一些陪伴。
張澤偉稱,咨詢該項業務的人不少,他們每個月也會放出幾個名額來免費進行制作。在他看來,“AI療愈”和常規性質的“數字人分身”不一樣,重點還是需要人為地去控制和驅動,去真正療愈一個人,這是機器目前還不能達到的效果。
為了避免一些可能的問題發生,張澤偉團隊制定了一些接單規則:他們需要知道客戶定制形象的原因,也會根據客戶講述內容去判斷是否應該去為其定制形象;雙方會簽署一份協議,講清楚所做的東西不能用以違法違規,同時還會進行一定的資格審核。
“其實真正找到我們(想做‘AI療愈’)的超過1000人,但是真正做了的只有600多單。一個是因為素材太少了,比如說只有一張老照片,那就很難做出來,效果也不會很好;還有一種就是不清楚對方用在哪里,這種情況我們也不會接。”張澤偉介紹道,“還有比如我們之前有客戶因為孩子去世,自己也曾輕生,找我們的時候都是哭著講述……我們根據其心理狀態,咨詢了比較權威的心理老師,判斷可能不適合為其做這個事情。因為你沒辦法判斷對方未來的情緒波動、可能會做出什么事,這種我們也是不接的。”
事實上,在諸多相關討論中,許多人也抱有這樣的疑問:用生前影像樣本“克隆”出來的“親人”,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嗎?而在張澤偉看來,僅就技術層面,只要留下足夠多的影像資料,完全可以達到一個“數字永生”的狀態;如果自己、自己的父母或長輩,想給這個世界、給后代留點什么,“目前來說其實是可以實現的。”
另一方面,AI技術是否會加大隱私泄露、網絡詐騙等風險,也是常被討論的話題之一。對此,張澤偉抱持樂觀態度,他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這些弊端可以通過技術以及相關的法律法規來進行規避,人們需要理性看待這類問題。
紅星新聞記者 李毅達
編輯 張莉 責編 李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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