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特稿丨刀郎和他的音樂追夢人生……

今年夏天，許多人的耳朵都經受了這首新歌《羅剎海市》的“洗禮”，如同19年前，撥通手機后聽到最多的是那句“2002年的第一場雪……”

2023年7月19日，沉寂十余年的歌手刀郎帶著一張取材自聊齋故事的專輯《山歌寥哉》，重回大眾視野。這張專輯里的歌曲《羅剎海市》，因獨特的曲風和歌詞，在社交平臺引發網友熱議，并連續制霸QQ音樂新歌榜、熱歌榜、流行指數榜等榜單首位，成為一個現象級網絡熱點事件。

歌手刀郎 據視覺中國

在網絡喧囂多日之后，7月29日，刀郎經紀方向媒體公開表示，關于《羅剎海市》不會有公開回應。對此，很多人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刀郎還是以前的那個刀郎，猶如十余年前一夜成名之后，他選擇將自己的音樂留給公眾，自己則消隱在音樂和公眾關注的背后。他曾說，自己刻意不過多曝光，希望大家去關注的是自己的音樂而不是自己的生活。

對于這個出身四川資中普通文工團家庭的男人來說，他只是喜歡音樂，并因此走上并不算順利的音樂之路，早年曾經漂泊多地，在歌舞廳打過工，也組過樂團。

人生浮沉，音樂，始終是刀郎人生路上惟一不變的追求……

01“羅二娃”的漂泊：為追求音樂夢，曾在歌舞廳打工、組過樂團

直到現在，每當和老家親友聯系和通話時，刀郎還是會用一口流利的四川話，自稱“我是羅二娃……”

刀郎本名羅林，生于1971年，四川內江市資中縣人。母親在資中縣文工團跳舞，父親是管燈光的，表哥是作曲的。

當刀郎還是“羅林”時，就曾不顧一切地追求音樂夢。小時候，他在文工團里跟著別人學琴，空閑時幫表哥抄譜，每張譜子能掙5毛錢，跟隨縣文工團的父母下鄉演出，他自由發揮，曾因亂按按鈕導致演出現場燈光全滅。那時，羅林常常偷跑到文工團，擺弄各式樂器，在那里聽到了很多關于新疆的民歌，也是從那時起開始喜歡新疆的音樂。

命運有時常常充滿機緣巧合，羅林后來成為“新疆女婿”，并在新疆一夜成名，當然這都是后話。

在此之前，羅林曾想過走藝考道路來系統學習流行音樂，想考四川音樂學院，但當時沒有流行音樂演奏這樣的專業，于是高二便退學離家學習流行音樂。對于他的這個選擇，當時父親表示反對，認為他應該好好讀書，好在得到了母親支持。后來，羅林一個人跑到內江學習流行音樂，一周后，他被內江一家歌舞廳錄用，每月700多元。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這筆月收入比其父母的工資加起來還多。

但，這只是他的音樂漂泊之路的開始。為了繼續自己的音樂夢想，他后來漂泊在各個城市，曾在歌舞廳打工，組過樂團，這些都成為其早年主要的人生經歷。他覺得，人一定要出去歷練，一個人的成長需要很多經歷磨煉，需要一些失敗的經驗和成功的經驗。

小沈陽和刀郎同臺表演 據視覺中國

在那段漂泊的歲月里，羅林去過成都、重慶等地歌舞廳做（電子琴）鍵盤手。1990年，剛過18歲的羅林與鼓手吳崢、歌手石月婷從重慶前往四川達州。時任達州一家酒店總經理兼歌舞廳經理的王元達，讓幾人試奏了一曲后，當即決定留下他們。

2018年12月，達州晚報在《刀郎音樂路上的達州情結》一文中這樣寫到：

羅林、吳崢的到來，給達州娛樂場所的演出帶來了一場變革，以前達州的舞廳樂隊演奏的是傳統舞曲，他們帶來了流行音樂新的理念、新的演奏方式。于是，這支行走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電聲樂隊，受到了顧客的追捧和歡迎，達城的舞廳音樂也因此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由單一的舞曲演變成了既能跳舞又能欣賞音樂的形式，樂隊伴奏根據音樂磁帶來演奏。

如今，當年和羅林搭檔演出的石月婷，已是四川文理學院音樂與演藝學院的副教授。當年，在重慶讀大學的石月婷在重慶北碚區歌舞團唱歌時跟羅林相識，羅林是樂隊鍵盤手，沒怎么唱過歌，兩人相識后，考慮到老家達州還是一片空白市場，就和羅林談到回達州發展歌舞廳事業。

也是在達州，王元達意外發現羅林的嗓音非常獨特，“沙啞而蒼茫，有著一種格外的魅力，極具穿透力，讓人過耳難忘”。他建議羅林兼做歌手，羅林由此開始轉型，由單一的樂隊鍵盤手成為兼職歌手，歌手生涯正式從達州起步。后來，羅林拜王元達為義父。

2023年8月3日，石月婷向紅星新聞回憶當年那段經歷時說，當時團隊合作很愉快，自己唱歌，羅林主要是做鍵盤手，在休息的時候，羅林也會上去唱一兩首。后來，羅林去了海南，彼此間就很少聯系了。

02“刀郎”生涯：一夜成名后“沒做好準備”，“歸隱”十年

上世紀90年代初，羅林結束漂泊前往海南發展。也是在海南，他結識了現在的妻子，并成為了“新疆女婿”。后來，他跟隨妻子來到新疆。在新疆，羅林看到熱情似火的麥西來普、幽默風趣的納孜爾庫姆（歌舞娛樂活動），還有激情高亢的“刀郎人”的歌聲，發現找到了內心“最想要的聲音”。

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羅林依舊以辛苦的工作養活自己的音樂夢想，白天工作，晚上去工作室寫歌。他和妻子、兩個女兒住在不到十平方米的房子里。

羅林的聲音特點跟新疆南部“刀郎”人很相似，沙啞中帶著清亮。2003年，羅林正式取藝名“刀郎”，在新疆發布了翻唱專輯《西域情歌》，這張專輯起初并沒有做什么宣傳，但卻在烏魯木齊傳播開來。

這成為“刀郎”走紅的開始，但他真正在全國走紅，還要等到第二年。

很多人聽說“刀郎”這個名字，是因為《2002年的第一場雪》這首歌。彼時，刀郎的工作室在烏魯木齊。那天，他走出工作室恰好下起了雪，而不遠處有個少數民族姑娘，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身著艷麗的服裝非常醒目，這時有人說了一句：“這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出于音樂人的職業敏感，刀郎回到工作室靈感迸發，寫下了這首讓他一夜成名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

2004年1月，刀郎的新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在沒有任何宣傳的情況下，從新疆火遍大江南北。除了專輯同名主打歌，《情人》《沖動的懲罰》等也被廣泛傳唱，這張專輯最終以270萬張的銷量登頂華語樂壇榜首，至今仍是中國唱片銷量的傳奇。有人估計，算上盜版，這張專輯的銷量可能超過千萬張。在互聯網尚未普及的那個年代，刀郎成為名副其實的“國民歌手”。

2004年12月17日，刀郎回到家鄉四川成都時，受到眾多歌迷的熱烈追捧 據視覺中國

一夜走紅，也改變了刀郎原本平靜的生活。不斷的媒體采訪，全國各地的演出以他的噱頭賣票后，再來邀請他，邀請失敗就稱“刀郎無故缺席”，拼盤演出打著“刀郎演唱會”的旗號，演出結束后，媒體以整版篇幅報道刀郎演唱會縮水，耍大牌……甚至，他那標志性的鴨舌帽也成為人們談論的焦點，他給外界透露出一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但他越顯得神秘，外界就對他愈發好奇，有人甚至猜測他會不會相貌奇丑難以見人……

對于外界所感受到的“神秘感”，刀郎后來曾解釋，他的原則是如果事業和家庭發生了沖突，寧愿選擇家庭，所以自己刻意不過多曝光，希望大家去關注的是自己的音樂而不是自己的生活。

當時，已年過而立之年的刀郎，顯然還未做好走紅的心理準備。對此，他選擇了“逃”。

“那時候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我自己的歌聲，我只能扭頭就走。2004年、2005年那段時間，我逃避不了，走到哪兒，都可以聽到這個聲音。我到甘肅的定西，是很小的地方，我想這里可能很安靜，我就在這里待一待，我一下車，就見到一個報刊亭，上面就有一本雜志，我的頭像在上面，關鍵旁邊那幾個字也很大，寫的‘冷眼看刀郎’。我一看，這也逃不掉！感覺自己的世界要塌了。”對于成名后的急流勇退，刀郎后來曾接受采訪表示自己當時準備不足，“因為光看到賊娃子吃肉了，沒看到賊娃子挨揍的時候，所以當時沒有做好挨揍的準備，落差挺大的。”

2006年年初，刀郎復出新聞發布會在北京舉行。2008年，刀郎為北京奧運會創作了《榮譽》《就是現在》等歌曲，并受邀參與主題曲《北京歡迎你》的演唱。但在2013年之后，刀郎再次淡出公眾視野，隨后更是在公眾視野中“銷聲匿跡”。

刀郎的最后一條微博，停留在2016年12月19日。內容是轉發公司發布的一則聲明：“某自2013年3月30日太原濱河體育中心演出后至今未接任何一場演出，以后如有活動會第一時間在貼吧和此博公布”。再上一條微博更新于2014年9月，他給粉絲送上中秋祝福。

在許多粉絲們口中，刀郎被親切地稱為“刀哥”“刀叔”。在往后的歲月里，時不時有網友去翻看他的微博，一位粉絲曾留言：“還好嗎，媽媽的手機鈴聲一直都是你的歌，小時候全家就愛聽你的歌，希望你過得順心如意”。

03“十年磨一刀”新專輯爆紅，想做“屬于這個時代的山歌”

“沉寂”十年后，2023年7月19日，帶著一張取材自聊齋故事的新專輯《山歌寥哉》，年屆52歲的“刀郎”又回來了，并再次一夜爆紅。其中，歌曲《羅剎海市》更是刷屏多個音樂平臺，許多聽眾不由地感慨 “以為刀郎封刀了，原來他是在磨刀”。

刀郎新專輯《山歌寥哉》封面

細心的人們發現，其實刀郎的音樂創作從來沒有停止。在《山歌寥哉》之前，2020年刀郎出了一張《彈詞話本》，從蘇州評彈、昆曲當中取樣。同一時期，他還出了一張專輯《如是我聞》，但均反響平平。

但刀郎沒有放棄對音樂孜孜不斷的追求，所有反響在《山歌寥哉》得到集中爆發。可以說，《山歌寥哉》是他這些年不斷探索音樂的“集大成之作”。

紅星新聞記者看到，在網易云音樂平臺上，刀郎專輯《山歌寥哉》的簡介這樣寫到：

書契以來，代有歌謠。自楚騷唐律，爭研競暢，而民間性情之響，遂不得列之于詩壇，于是別之曰“山歌”。《山歌寥哉》是繼《彈詞話本》后，結合了聊齋文本與民間曲牌印象的主題概念專輯，此系列嘗試構建流行音樂與民間傳統文化共生共存的音樂生態。明代新興市民文學是中國文學史上全新審美意識的開始，《聊齋》繼承了馮夢龍對于市民倫理的認同觀念，描繪了現實之境與理想世界、男與女、善與惡、債與償、強與弱、神圣與褻瀆，充滿了對立。雖然現實與幻境都伴隨著各種殘缺，但《聊齋》絕不是幻滅的悲歌，其中的許多篇章都充滿了理想的光輝，是我們得以管窺那個不屬于我們的時代之洞眼。然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圖樣，本專輯的十一首作品則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山歌”。

從這篇簡介中，可以看到刀郎這張專輯的“音樂野心”，有網友評價，刀郎不僅是在發布自己的音樂，更在試圖做一份音樂的歷史記錄。

據頂端新聞報道，河南省流行音樂協會理事長席文太表示，《山歌寥哉》的11首歌曲用的都是全國各地的小調，包括河南道情、東北靠山調、栽秧號子、廣西山歌等，借鑒中國的傳統音樂、地方小調，是這張專輯的高明之處。

這一說法也得到了《山歌寥哉》專輯簡介的印證。該專輯簡介表示，11首歌曲分別采用了廣西山歌調、靠山調、時調、鬧五更調、沒奈何調、栽秧號子、繡荷包調、河北吹歌、道情調、銀紐絲調、說書調。“刀郎也用該專輯嘗試構建流行音樂與民間傳統文化的二度雕塑創作”。

其中，歌曲《羅剎海市》采用了靠山調，并獲得了公眾的最大關注與討論。《羅剎海市》原本是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篇，寫的是一個“以丑為美”的地方，在歌詞改編中，刀郎保留了原文荒誕、諷刺的精神內核。有聽眾認為，《羅剎海市》是一首諷刺歌曲，有人認為諷刺的是流量文化下的“以丑為美”，還有人過度解讀意指一些樂壇同行。不過，也有網友認為不應過度解讀，這首歌是《聊齋志異》里的故事背景，跟其他歌手沒有關系，“刀哥就是單純做音樂”。

刀郎在演唱會上 據視覺中國

面對熱鬧而喧囂的網絡解讀，刀郎經紀方表示，對這首歌引發的討論不會回應。

8月2日，因為《羅剎海市》被推到輿論“風口浪尖”的歌手汪峰也錄制視頻作出回應，否認自己對刀郎有任何的偏見，表示在這二十年中刀郎除了做音樂外，沒有傳出過其他的消息，就這一點自己對他十分尊重。同時，汪峰還從音樂專業角度對刀郎新專輯進行了分析，給予了很高評價，夸贊刀郎在這張專輯中完美結合了中西方音樂的特點。自己會給他打93分，是“相當相當的不錯”。

實際上，在《山歌寥哉》簡介中，刀郎已表明了這張新專輯的意旨，相較網友們的解讀，他想要表達的顯然更為深刻和宏大：

但有假詩文，無假山歌，山歌乃民間性情之響。唱民間的歌，說民間的事。縱觀中國傳統音樂歷史，是一部一曲多變的過程史，所有的產物都是中國人內心審美的本真追求。在中國傳統民間音樂的流傳演變中，遵循“同源共祖、曲調沿用、用中有變、變不離宗”的創作理念。十一首原創作品，一段民間歌曲印象。線性旋律思維秉持自身的合頭、合尾加花、增值、減板、借字、變奏手法，在音色、節奏、律動、速度、動態、調性的共同作用之下，使中國傳統音樂在流傳、再創作中千變萬化，這就是中國音樂的特色和神韻所在。

此專輯作品成一家之言，以己之“視界”,遙探他之“視界”，合時代之烙痕，承古今以《山歌寥哉》。過去已載入歷史，當下也將邁向歷史。然歷史的魅力總是伴隨著神秘出現于人們的視線之內。遙遠的時代客觀上也許永遠是個謎，因為“未知”才會覺得其越發充滿神秘性。因為迷惑，所以探究。歷史是人的歷史，無論是音樂還是文學，都將回歸到“人”、“作品”、“時代”，并以此回饋給未來的人們。

紅星新聞記者 王超 張楊

編輯 何先鋒 責編 鄧旆光

（部分參考資料：成都商報《刀郎蟄伏5年回歸樂壇 感謝妻子不離不棄》、達州晚報《刀郎音樂路上的達州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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