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尼油煙機維修(櫻花油煙機維修點)

前沿拓展：

我知道，我的故鄉還在，父母在，故鄉就在。而在不久的將來，故鄉也會成為一種更為美好的存在，甚至比記憶中更美，因為美學首先是建立在經濟與文化之上的，要讓他們生活得好，接受得起教育，他們才有能力去發現美，創造美。

（新華社記者 張端/圖）

這是老屋被拆后我回老家過的第一個中秋節。車子在下了高速之后，找不準路口的我們不得不停在路邊，再次核實導航的準確性。愛人打趣：“去的到底是不是你家？”我回道：“似是而非。”

的確是“似是而非”，導航上的路口有些像我曾經無數次走過通向村莊的路，可路口的大型超市、影院、樓盤卻像憑空搬來的城市道具一般，讓人難以置信。

車子略微遲疑地走在這條似是而非的路上，路旁合歡的花期早已過了，看不到櫻粉色的傘狀花朵，一串串豆莢樣的果實掛在枝頭，很有些豐碩的錯覺。

穿過這條路就正式進入了我的村莊，和之前的路口一樣，我的村莊也同樣以一種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曾經高低錯落、形態各異的青瓦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齊、模式統一的三層小樓，一樣的三層主樓加車庫的模式，一樣的青灰水泥包裹，唯一不同的是門前陶瓷門匾上的字樣，有的是“幸福之家”，有的是“寧靜致遠”，有的是“紫氣東來”……偷偷吐露著主人的夢想與希冀。路面拓寬了許多，也同樣用水泥做了硬化，正值收秋的時節，路上卻沒有曬著的玉米。帶著這樣的疑問，我走進了我家的新房。

接連幾天的秋雨，讓這個在老屋殘垣上赫然新立的樓房略微褪去了幾分嶄新與陌生。我在新房里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搜尋，父親則高興地跟在我身后，指給我這是主臥，這是客房，這是衛生間，并且走進衛生間給我示范抽水馬桶如何沖水，熱水器如何調試洗澡水，接著把我拉到廚房告訴我如何使用燃氣和油煙機。

“玉米呢？”我忽然問父親，父親顯然沒有明白，打開櫥柜，拿出一袋新磨的玉米糝給我。“我說咱地里新收的玉米曬哪了？我看墻上沒玉米辮子，門口也沒曬玉米。”父親哈哈大笑；“賣了。人家機器開到地里，幫你收完，直接拉走。干干凈凈，省得麻煩。”

我忽然想起老屋了，想起少時收玉米，一家人把撕開苞葉的玉米編成直徑一米三米長短的辮穗，掛在老屋紅色磚墻上的情景，想起掛了過多玉米的老屋墻頭開縫不堪重負的模樣。

老屋是我父母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也是我們姐妹成長的地方，我們所有童年的回憶幾乎都留在了那里。在此之前，也就是1986年，我出生后的第三年，我們家被爺爺用一碗玉米糝分家，趕了出去。無處安身的我們只能暫時擠在隊里一間廢棄的軋花庫房里。我對那間庫房的樣貌幾乎毫無記憶，只有些片段似的畫面，不知來自真實的記憶，還是兒時母親的講述。我只記得兩扇沒有油漆的單薄木門由一個黑鐵搭環從外鎖著，木門由于常年的日曬雨淋，暴露出一條條深淺不一的縱紋，很像父親冬天上山搬石頭回來時手上的口子。父親母親上田，把我獨自鎖在屋里。我趴在門口，將兩扇門拉開一道寬大的縫隙，看向外面狹窄的世界。屋外的陽光從縫隙跑進來，形成了一束白亮的光線，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來的細小棉絮和金色的灰塵一起在光束里升騰起舞，仿佛遺落人間的雪花終于飛回了天。

大姐上學后，父母怕大姐的同學笑話，就起早貪黑地拉土坯準備蓋房。土坯還沒拉好，就開始時興磚瓦房，父母一咬牙扔棄了辛苦拉起的土坯，蓋起了村里第一座磚瓦房，也就是老屋。

老屋是在我們成長的歲月里一點點老去的，它也曾經風華過，驚艷過。我還記得村子里的土房：黃褐色的墻被麻雀與老鼠掏出碩大的空洞，青灰色的瓦長滿油綠的苔蘚與瓦菲，有風吹來時，細瘦的瓦菲在風里搖得很孤寂。講究的人家會把土屋四角用青磚鑲包，再給土墻涂上白色的墻灰，然而還是無法抵擋四處打洞的老鼠。在這樣的土屋時代，紅磚青瓦、窗明幾凈的老屋無疑是一種鶴立雞群的存在。

搬新房那天，父親捧著川口，母親提著棉花，大姐拿著尺子，親戚們端著新蒸的玉米面發糕，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地在新房里四處瞧看摩挲。（川口是我老家腌菜用的一種壇子，跟棉花、尺子一起寓意有吃、有穿、有錢花。）新房碩大的窗戶，潔凈的玻璃以及被油成朱紅色的家具，每一樣都會引起親戚們一陣艷羨與討論。而我卻被屋梁上大紅的楹聯吸引，那時我尚認不得幾個字，問了父親才知道，楹聯上寫的是：“姜太公在此”，意思是，姜子牙在這里，大鬼小鬼快快走開。

自此，我中午睡不著覺時，總愛盯著屋頂看。老屋是硬山頂，沒有頂棚，所以屋頂顯得特別的高，高高的屋頂上，三角形的大木梁和渾圓粗壯的椽木下排列著細小的檁條，檁條下則是葦席密集齊整的圖案。我看著這層層錯落的屋頂，眼睛也跟著漸漸錯落起來，不知覺就睡著了。等過兩年再盯著屋頂時，就要把檁條一根一根數給父親聽了。

因為沒有吊頂棚，老屋的冬天總是特別冷。父親怕凍壞我們幾個，做完晚飯就把灶膛的火炭鏟在一只破瓷盆里，用三塊磚支著，在屋里生起了火盆。一家人飯后圍著火盆，聽父親講他不知從哪聽來的民間故事，直到火盆里明紅的炭火成為灰白的余燼，我們姐們三人才一人抱著一塊熱磚頭，擠在一起，鉆進冰涼的被窩。

許是火盆熏久了，許是時間本身就會使萬物衰老。老屋漸漸老了，如同父母一般。我第一次發現老屋衰老是在一個雨天，那天電視里正播著武俠劇《俠客行》，劇中石破天和石中玉兩兄弟正要相認，院子里的電線卻忽然冒起了火花，我嚇得趕緊叫來了父親，父親關上電視，火花就消失了，打開電視，火花又重新冒出來，結果當然是電視沒看成。

從此，老屋的衰老一發不可收拾，先是臥室漏水，并且越來越嚴重，甚至每到雨天母親都要把我的鋪蓋掀開，擺上幾個臉盆接水。夜里，我睡在姐姐的床上，聽著雨水打在臉盆里的聲音，心忽然安靜下來，我天性里帶著的歡喜瞬間被一種敏感所代替。接著,我開始注意到老屋的其他衰老跡象：干裂的墻壁在發黃發黑，蛛網似的電線再無力負擔更多電器，油漆剝落的窗戶耗盡力氣也關不上，屋里的東西再不曾添置……

我忽然覺得沉重起來，我知道，老了的不只是老屋，還有為我們遮風擋雨的父母。他們像秋收后的莊稼一樣，在交出一生的果實后，身軀迅速地空洞干枯著。這是多數農村父母的宿命，不該有的宿命。

午飯時，父親很高興，很少喝酒的他甚至還喝了幾杯。他面色紅亮地問我，這房子怎么樣。老實說，我對這座青灰水泥包裹、千篇一律、毫無美感的新房并無半點好感，甚至覺得它不如曾經紅磚青瓦的老屋那般靈秀溫潤。可是正如父親所說，新房通了燃氣，安了暖氣、空調，有了室內衛生間，有隨時可以洗澡的熱水，有網絡電視、洗衣機、冰箱，有足夠的房間讓我們姐妹三人可以隨時來住。這就足夠了，何況村里再沒有了蛆蟲亂爬臭氣熏天的糞池，沒有了霸占道路晾曬的糧食，沒有了漫天焚燒秸稈的濃煙。

我忽然想起大姐去年打電話說要拆掉老屋時，我內心充滿失落與傷感。那種感覺就像要把什么東西從我身體上強行割裂一般，似乎那個昏暗衰老的老屋承載著我所有的鄉情與回憶，拆掉老屋便是把我這只孤獨鳴叫的蟬蟲留在故鄉的唯一一枚蟬蛻徹底丟棄了。

晚上，母親把我們一家安排在了新房的三樓。因為下雨，天空看不到月亮，母親打開窗，指著遠處讓我看。我順著母親的手看去，夜色里，公園遍地的彩燈閃閃爍爍，像是少時漫天的星斗，又像河岸邊來回飛舞的流螢。母親告訴我，那里是她和父親每天鍛煉的公園，她聲音里的快樂滿足孩童一般，我抬頭看她，她的頭發早已白露為霜。

我知道，我的故鄉還在，父母在，故鄉就在。而在不久的將來，故鄉也會成為一種更為美好的存在，甚至比記憶中更美，因為美學首先是建立在經濟與文化之上的，要讓他們生活得好，接受得起教育，他們才有能力去發現美，創造美。而我們記憶中的故鄉真的就比現在美好嗎？其實不然。我們執著于故鄉的曾經，也許僅僅因為那是我們再也回不去的過去，所以我們在保存這些記憶時，無意識地淡化了那些使我們不愉快的事物，譬如老屋。

（作者系公務員）

仝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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